高校要直面现实，并给出正确答案

最近，美国《高等教育纪事》推出了《2024年度高教趋势报告》。这是对美国高等教育发展所做的年度调查，旨在帮助人们了解塑造高等教育的力量、其背后原因，以及该如何迎接变化的时刻。

这份报告谈到了诸多问题，包括高校经费预算缺口、校园包容性受限、管理权力转移、人工智能冲击高等教育等。在本文中，我将择要谈谈它所谈到的几个重要趋势。

律师权力之大，在高校历史上前所未有

过去，美国大学政策的推出主要取决于校园管理者。他们在办公室中制定出新政策或启动新计划后，会把文件发给相关律师，以确保符合法律规定。那些律师很少出现在校园，他们大都在市中心的办公大楼里审读这些文件。

然而，如今学校聘请的律师已深度参与到高校的管理过程中。他们不仅出席大学管理者的各种会议，而且拥有越来越多具有决定性的投票权。该调查报告指出，当下高校的法律总顾问在校园组织结构中拥有极大权力，他们参加几乎所有高层管理会议，并深度影响大学决策。他们对校长说的一句耳语，或向董事会主席发出的一份备忘录，既可能让一个学科专业或研究项目下马，也可能让一位管理人员离开，甚至会改变大学的发展方向。

明伯格律师目睹了这种转变。她于2018年夏天受聘担任美国奥格尔索普大学的合规总监和大学法律顾问，以帮助该校应对日益严格的法律法规，但她很快发现，自己的职责范围发生了变化。如今，她身兼法律总顾问和幕僚长双重身份，参加学校的所有重要会议。她的工作就是观察大学所处的环境，并就该校的各项计划和政策可能产生的影响提出建议。

明伯格说，她既要与学校的高层管理者合作，又要与董事会合作，还经常充当中间人角色。她评估大学的风险，还必须能与每个人合作。她说，随着法律总顾问参与的领域不断扩大，这个角色的重要性只会越来越大。“要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减少。”她说。

当下，美国的民主、共和两党都计划加强对高等教育的监管，而随着社会各界压力的增加，高校专职律师的数量及其权力可能会继续扩大。对此，该报告表示了担忧。

报告认为，律师权力的扩大可能产生负面后果。特别是对法律后果的高度警惕，可能导致对某些限制性法律法规产生过度反应，从而使校园原有的自由交流氛围，变成人人需自律、人人被监管的“政治正确”的环境，进而让大学变得越来越压抑，抑制师生的想象力与创造力。

人工智能将撼动高等教育，大学准备好了吗

今年1月，在位于美国得克萨斯州的埃尔帕索社区学院里，沃尔夫向约60名教职员进行了有关人工智能的演示。

沃尔夫负责学院的质量增强计划和评估工作，他希望让同事们了解人工智能工具的使用情况，以及它可能带来的惊喜。但据沃尔夫回忆，他们中的一些人仍然犹豫不决，大家仍专注于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有没有可靠的方法知晓学生是否使用人工智能作弊。

这就是当今高等教育的现实。自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问世以来，其在学术界引起了极大的震动，有兴奋，有恐惧，也有拒绝，总体来看，反应复杂多样。

校园中，有不少教师已经接受了它，并重新调整了自己的课程。一些肩负同行评议职责的学者也在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软件识别学术论文中的差异。校园中的不少人员，都在将这些工具作为他们的编辑助理。

与此同时，也有不少人持明确的反对态度，认为这项技术过于混乱或存在问题。

《高等教育纪事》在撰写本次调查报告时发现，从采访到的消息源来看，几乎所有人都形成了共识——生成式人工智能使人工智能领域跨越了一个尚未定义，但至关重要的关键门槛，并以一种特定方式让公众接触人工智能。这在过去从未有过。现行技术已做好了产生更广泛生产力的准备。

即便如此，从长远来看，生成式人工智能在高等教育领域的作用仍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而且，整个高教行业似乎尚未证明高教与研究机构能适应这一技术并跟上其迅猛的发展步伐。

事实也是如此。高等教育和人工智能领域在很多方面尚不匹配。以生成式人工智能为代表的人工智能技术正在迅速成熟，但大学的发展则历来缓慢。

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副教授莫里克等学者在研究人工智能对教育的影响时，看到了明显的益处。“GPT-4等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可以使学习更加公平，并提供个性化辅导等服务。”但他们同时指出，人工智能素养的缺乏，以及大学采用率的不平衡，可能加剧学生在学习体验上的差异，并扩大学生的知识差距。

很多拥护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人指出，现行技术很有可能成为大学的生命线。有专家表示，无论高等教育能否跟上步伐，这些技术都应处于管理人员和教职员的视野中。沃尔夫说，大学不能“等稍后处理这个问题”，“没有以后了。稍后，实际上就是明天”。

“金主”给大学施加了更大压力

众所周知，美国的百万富翁和亿万富翁一直在他们所捐赠的大学校园中占据着主导地位。

当这些“金主”向大学提供慷慨的捐赠时，无论这些钱被用于基础研究、对抗疾病，还是促进技术进步，他们的捐赠行为都会影响到大学的方方面面，包括大学原定的研究方向与研究类型。因为他们的慷慨捐赠，人们可以在校园见到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的建筑，他们的子孙后代在某些招生过程中也会享受优待。他们甚至可以加入大学的管理委员会，并发挥更大的影响力。这种现象在美国高校中是常态，人们对此已习以为常。

但最近几年，在一些美国的顶尖大学，某些捐赠者表现出了对获得更大影响力的渴望。例如，在捐赠者施加的压力下，哈佛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的三位校长到国会接受质询。这也是最终导致哈佛大学与宾夕法尼亚大学校长先后辞职的主因之一。

该报告指出，上述例子是否会促使捐赠者更大胆地向大学施加压力，还有待观察，但这种趋势似乎在凸显。

类似的例子目前尚不多见，但已经引发了高教界的疑虑，认为这样的捐赠压力并无益于高校的发展。因为即便接受了捐赠，高校依然应更多关注使用捐赠基金过程中的大学自主权问题。

总之，由于世事的变化，以及生成式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大学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困境与挑战。正如《高等教育纪事》的高级编辑伯奈特所说，今年的报告所呈现的高等教育发展趋势的根源，是大学领导者面临着这样的生存问题——谁在负责？技术如何成为行善的力量？我们要为哪些学生服务？

这不仅是美国高等教育界，也是世界高等教育界人士必须直面的现实，并且要给出时代的正确答案。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