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肇中：我这一辈子做每个实验都有大量人反对

丁肇中先生在接受记者的采访

　　昨日（6月26日），受邀来武汉参加第十二届华侨华人创业发展洽谈会的著名华人科学家、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丁肇中一出现，就引起媒体记者的强烈关注。

　　虽然经过长途旅行，76岁的丁肇中还是精神矍铄。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着装简约而朴素。全身上下的配饰，只有金丝边眼镜、手表和婚戒。

　　这位科学巨匠的逻辑一如他的装束般简单——在科学真理面前，是我太笨了。

　　1979年，丁肇中曾去过三峡，那时还没有大坝，他说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看见猴子。昨日，当省领导邀请他去三峡大坝参观时，丁肇中关注的却是一个技术问题：“长江的水是要经过水电站的，水里泥沙多么？如果江水带泥沙就很麻烦了，大坝中运转的机械可能常常需要维修。”

　　2003年，丁肇中受聘武汉大学名誉教授，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来武汉。此前，在丁肇中幼年时，曾两次随家人途经武汉。

　　当年，当武大领导请丁肇中为110周年校庆题词时，丁肇中当即问道：“留言可不可以用英文？简体中文我写得不太熟悉，可别在题词簿上留下了大白字。”

　　言谈举止中，丁肇中处处保持着科学家的严谨做派。

　　丁肇中的母亲研究的是儿童心理学，也是他小学的启蒙老师。昨日，被问及成功的秘诀时，丁肇中表示自己没有资格回答，因为“每个人成长背景不一样”。但他显然继承了母亲的衣钵，用最简单的语言就说出了最真实也是最难实践的道理——根据兴趣选择专业。

　　由于战乱，丁肇中的小学课程基本是父母在家教授的。后来到了台湾插班，因为对很多课程没有兴趣，他的成绩经常排在倒数，好在父母从来不苛求他的排名。

　　丁肇中对数理化兴趣浓厚，最终到美国密歇根大学深造。那时，他念的是机械工程这一热门专业，老师发现他不会计算机、不会画图，但数学、物理成绩优异，建议他转念物理。

　　“密歇根大学的经历对我一生影响最大。”丁肇中说，高中生并不太了解哪个学科好，学校给了他很多的帮助。从那时起，他就一生与物理为伴。“我学物理纯粹是为了兴趣，不为名不为利，做实验才是我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最终，冷门的物理给了丁肇中最高的荣耀。

　　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起，丁肇中就率领庞大的团队开始阿尔法磁谱仪实验，开始了人类在太空探索宇宙之谜的序幕。如今，这个实验还在继续，他的团队有全球600多位顶尖科学家参与。

　　为什么要进行如此大规模的实验？丁肇中昨日回答记者提问时说：“在科学真理面前，大概是我太笨了。”

　　专一，是丁肇中挑选科研人员的标准。“因为这些实验是非常困难的，所有的仪器都没有做过这些实验，大多数人都认为不可能成功。所以任何参加实验的人，别的什么都不能干，只能专心做实验。”

　　J粒子的发现，奠定了丁肇中在世界物理学界的地位。他正是凭借这一发现斩获诺贝尔奖。当年，丁肇中在做寻找新粒子的实验尚未成功之时，人们说他是傻子，因为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但当他找到新粒子时，人们又说他是天才。

　　丁肇中说，他这一辈子做的每个实验都有大量的人反对。但科学的进展是多数服从少数，极少数人把大家的观念推翻了之后，科学才能向前走。所以科学不是靠投票解决的，可能一万人里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人反对你，但不代表他们就是对的。

　　丁肇中先生肯定不是记者们喜欢的那一类采访对象。顶着诺奖的巨大光环，但面对各种提问，最多的回答是三个字——不知道。

　　“不知道”对武汉的印象，因为一下飞机就得到好友王肇中教授陪伴，参加各种公务活动，还没好好看过这个城市；“不知道”当今中国应如何制定措施，吸引海外高端人才回流，因为“在海外多年，不太了解国内的现状”；“不知道”应怎样寄语仰慕自己的年轻人，教他们成功的秘诀，因为“每个人的成长背景都不一样，我没有资格回答”。

　　虽然采访前做功课，已经在国内同行的报道里有所耳闻，但亲耳听到“不知道”三个字不断从这位大家口中说出，还是被深深震撼了。现场的气氛略显尴尬，我们却在心里默默地为他鼓起了掌，热烈地。

　　“不知道”三个字很简单，但是在公众场合说出这三个字又需要很大的勇气。“不知道”三个字的背后，正是一位科学家严谨、认真、求实的态度。

　　“像我这种人，能力是很有限的。拿诺贝尔奖在科学上是最高荣誉，对世界对科学有很大贡献。但是拿物理奖的，只限于对物理有贡献，绝不代表对任何事都有贡献、对任何事都有能力。”因为不了解，只能回答“不知道”，因为没有经历过这件事情，所以回答“不知道”。在丁肇中看来，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采访结束，丁肇中俏皮地问了一句：“我解放了吗？”现场大笑。

　　采访中，唯有讲到自己研究了一辈子的实验物理，他的眼睛里才充满了神采，还时常笑得像一个纯真的孩子。普通人眼中枯燥深奥的物理，才是丁肇中快乐的源泉。

　　愿他快乐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