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150年间撤稿86篇，超过一半来自美国

2023年3月6日，《自然》的今年首次撤稿出现了。美国行为生态学家Jonathan Pruitt发表于2014年10月1日的文章被撤，理由是，数据不可靠。

不过，Pruitt不同意这篇关于蜘蛛行为研究的文章撤回，其另一个合著者已故。Pruitt学术丑闻缠身，其撤稿已达十多篇。如今他已从加拿大麦克马斯特大学（McMaster University）辞职，成为佛罗里达州的一名高中科学教师。

撤稿非小事，《自然》撤稿更是搅动某个领域甚至让全球关注。作为一家超过150年的“老店”，《自然》杂志撤稿值得细究。

据《自然》官网公开数据，该期刊至今撤稿共计86篇。

《自然》于1869年11月4日首次出版，但可查的第一篇撤稿发生于1992年3月。这篇文章关注淀粉样前体蛋白（amyloid precursor protein）的细胞来源及其沉积与阿尔兹海默症的病理关系。文章发布于1991年12月，通讯作者是来自美国西奈山医学中心的Jon W. Gordon。

《中国科学报》分析发现，数据或图片失实是《自然》最主要的撤稿原因。除了4篇撤稿未说明理由外，共有60篇论文撤稿理由为各种程度上的数据失实，13篇文章因研究过程中使用的分析方法不当而撤稿，9篇撤稿理由为文章中的图片出现错误。

（注：一篇文章可能有多个撤稿原因，本文统计撤稿声明中最主要的一个撤稿原因）制图：黄文斌

值得一提的是，67%的撤稿都由文章作者提出。在《自然》发布的86则撤稿说明中，有58则明确表示文章作者提出了撤稿要求，14则是由《自然》编辑部发起撤稿，其余14篇文章未明确表示撤稿系哪一方主张。

再看撤稿涉及领域。86篇涉及文章可分为生物科学、物理科学、健康科学、地球与环境科学、科学共同体与社会学（Scientific community and society）这五个学科门类。生物科学领域是撤稿的“重灾区”，多达49篇，21篇属于物理科学研究，健康科学、地球与环境科学以及科学共同体与社会学领域的撤稿数量分别为8篇、6篇和2篇。

撤稿学科分布情况。制图：黄文斌

1992年至今，《自然》几乎每年都有撤稿。2003年是迄今为止撤稿数量最多的一年，达到了10篇；其次是2014年与2020年，均为8篇。2003年撤回的文章中有8篇物理科学领域的研究，2014年的撤稿则全部来自生物科学领域。

撤稿年份趋势。制图：黄文斌

超过50%的撤稿来自美国研究机构。撤稿文章涉及美国、英国、日本、德国、中国、荷兰等16个国家及地区。其中，51篇文章的通讯作者所属机构涉及美国，3篇文章的通讯作者所属机构涉及中国。

撤稿通讯作者机构所属国家（注：因有多名通讯作者，或通讯作者属于多个机构，故通讯机构多于86个）。制图：黄文斌

2003年是迄今为止《自然》撤稿数量最多的一年。在10篇被撤稿的文章中，有7篇涉及曾涌现多位诺贝尔奖以及图灵奖得主的美国贝尔实验室。德国物理学家舍恩（Jan Hendrik Sch?n）是这7篇论文的通讯作者。这7篇论文都发布于2000年与2001年。

舍恩于1997年获得康斯坦茨大学的博士学位，并进入贝尔实验室开展研究。基于纳米技术以及凝聚态物理的研究，舍恩在贝尔实验室“成功”制作了高性能的硅基晶体管等有机材料，并制作出世界上第一个有机电子激光器、发光晶体管和最小的晶体管。这些“新型”材料标志着从硅基电子产品转向有机电子产品的开端，它的应用将会大大降低电子产品的成本。此外，彼时舍恩的测量结果还证实了有机材料可以表现出超导性或用于激光。

2001年，舍恩平均每8天就发表一篇署名论文。但除了舍恩，没有任何一个实验室或任何一名科研人员能够重复他的研究。

舍恩的一系列论文发表后，物理学界的其他学者很快注意到了他文中数据的异常。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Lydia Sohn在2002年4月发现，舍恩2001年在《科学》杂志上发表的一篇论文与同年在《自然》上发表的另一篇论文中出现了完全相同的数据，而同一数据还重复出现于舍恩发布的其它4篇论文中。此外，舍恩对不同材料的测量结果呈现出几乎相同的数据以及图像。因此，科学界对舍恩提出质疑。

2002年5月，贝尔实验室成立了独立调查委员会。面对委员会提供原始实验数据的要求，舍恩声称因计算机内存过小而删除了原始数据，并表示原始实验材料也已丢失。

2002年9月25日，调查委员会发布了报告，发现舍恩在其中16篇论文中存在学术不端行为。舍恩将同一组数据多次用于不同材料的测量结果，测量所得的图像也为人工绘制。报告也指出，实验器材的制备、数据的测量与处理皆由舍恩一人完成，因此舍恩对学术不端行为负全责。

随后，舍恩被贝尔实验室解雇，其博士学位也被康斯坦茨大学撤销，《自然》撤回了舍恩撰写的7篇论文，《科学》撤回了舍恩的9篇论文，《物理评论》（Physical Review）、《应用物理学快报》（Applied Physics Letters）、《先进材料》（Advanced Materials）等期刊也撤回了舍恩的文章。这个大型的数据造假事件，后来被称为“舍恩丑闻”。

不可否认的事实是，近些年撤稿已不再是新鲜事。据《撤稿观察》，2002年，科学期刊共撤稿119篇，到了2022年，这个数字陡增至4600多篇，而所有有记录的撤稿总数达到了3.7万篇。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作为最负盛名的学术期刊之一，《自然》杂志的每一次撤稿举动都为科学界所关注。

顶刊的撤稿会更多吗？《感染与免疫》杂志主编Ferric C. Fang等人分析了2001年到2010年的期刊论文，发现顶刊撤稿率高于低影响力期刊。

他们认为，其原因可能是：一方面在顶刊发表论文会带来就业、项目申请和荣誉的高回报；另一方面顶刊常常要求论文给出清晰、明确的报告，而“难以重复的实验、离散的数据、无法解释的结果和不及预期的观察结果”才是科学研究的常态，这就助推了研究人员铤而走险，或操纵数据，或过度解释结果。

也有另外一种解读。《撤稿观察》主编Ivan Oransky告诉《中国科学报》，高影响因子期刊有更多读者，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仔细审查这些期刊论文，从而会发现更多的问题，这并不意味着这些期刊中有更多的问题。

在对待撤稿上，顶刊和其他期刊并无本质区别。Ivan说，以《自然》为例，同属施普林格（Springer）旗下有超过3000种期刊，其学术期刊无论影响因子高低，都遵循了相同的撤稿流程，但顶刊的优势在于其学术资源更多一些。

尽管撤稿是科学自行纠偏的体现，但撤稿会导致科学资源的不公平分配，也会削弱公众对科学的信心。甚至，那些论文在撤稿后仍然会被引用多次。

据《撤稿观察》截至2020年12月的数据，在引用最多的前10名撤稿论文中，前三名撤稿论文分别来自《新英格兰医学杂志》（2855次引用）、《柳叶刀》（1583次引用）和《科学》（1464次引用）。《自然》杂志的2篇撤稿论文分别位居第五和第十，分别发表在2006年和2011年，均为生物医学领域，其撤稿后引用仍然多达105次和206次。